长坑乡以外的不少乡镇,也一度成为电信诈骗“重灾区”。公开报道显示,在诈骗活动最为猖獗的时候,安溪县境内一天发出的手机短信达上百万条,设在安溪魁斗镇的移动通信基站一度成为“全亚洲最繁忙的基站”。
2016年8月28日,福建安溪县长坑乡的广场旁,一名工人在劳作
“按理说,改革开放后,发展经济应该排在第一位。但是,电信诈骗把长坑的形象都抹黑了。一提到长坑,外界的印象就是诈骗分子,这还怎么发展经济?”福建省安溪县长坑乡党委书记陈鲜明最近格外焦虑。
暑假结束前,安溪县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。8月19日,山东准大学生徐玉玉遭电信诈骗后心脏骤停死亡,6名嫌犯5人来自福建,其中3人系安溪人,另两人来自与安溪相邻的永春县。
多年来,因电信诈骗案件频发,安溪被扣上“电信诈骗之乡”的帽子。当地政府为甩掉这顶“帽子”,实施了一系列高压打击。取得一定效果的同时,一些安溪人逃至外地甚至国外重操旧业,诈骗手段也在不断更新。
安溪警方透露,此次徐玉玉案,6名嫌犯便是在江西实施犯罪的。
因电信诈骗案件频发,安溪被扣上了“电信诈骗之乡”的帽子。长坑乡则一度被认为是安溪县电信诈骗最严重的地区。陈鲜明日前接受澎湃新闻(www.thepaper.cn)采访时称,徐玉玉案发生后的几天中,县乡两级政府都在开会讨论如何在原有的打击力度上“继续加温”。但他也坦言,屡禁不止的电信诈骗现象真正想要根治,还需要更高层面政府部门的部署。
福建安溪县魁斗镇制定的防止电信诈骗文件
“全亚洲最繁忙的基站”
徐玉玉事件经媒体报道后,陈鲜明第一时间就在手机上关注到了。
“首先是惋惜,一个充满希望的青春少女就被毁掉了。后来知道诈骗分子是我们安溪人,更感到痛心。”长期在电信诈骗打击一线的陈鲜明,对于电信诈骗的危害有更深的体会。
2011年年初,陈鲜明从安溪县西坪镇分管综治的党委副书记调往长坑乡任乡长,几个月后,转任长坑乡党委书记。
陈鲜明知道,领导安排他来长坑乡工作,就看重他是做了多年综治工作的“老综治”。任职前,县领导就找到陈鲜明谈话,专门交代:“要把打击电信诈骗当做长坑乡党委、政府的中心工作来抓。”
陈鲜明毫不避讳地说,长坑乡以前被认为是安溪电信诈骗问题最严重的地方,刚开始开展工作,他压力很大。
“长坑人口全县最多,区域面积也很大,县里面其他中心工作任务也很重。电信诈骗这块,压力更大,做不好就影响到整个安溪,甚至整个福建的形象。”陈鲜明说。
长坑乡以外的不少乡镇,也一度成为电信诈骗“重灾区”。公开报道显示,在诈骗活动最为猖獗的时候,安溪县境内一天发出的手机短信达上百万条,设在安溪魁斗镇的移动通信基站一度成为“全亚洲最繁忙的基站”。
电信诈骗最早为何会在安溪迅速发展起来,目前无法考证。一些安溪当地人称,电信诈骗最早源于台湾,由于台湾警方的打击,转移到了福建。安溪位于闽中山区,部分诈骗团伙成员掌握诈骗套路后,来这里另起炉灶,并迅速扩散开来。
“给外界印象是诈骗分子,还怎么发展经济?”
电信诈骗频发已经严重影响了安溪形象。“如果不做好打击电信诈骗的工作,谁还愿意和安溪人合作,你招商引资谁敢来?”陈鲜明说。
安溪隶属泉州市管辖,“铁观音”是当地最著名的特产,安溪人更愿意把自己的家乡称为“中国茶都”。这个被大山包围的县,曾经是福建面积最大、人口最多的贫困县,目前已经进入全国百强县的行列。
陈鲜明把打击电信诈骗工作排在长坑乡党政工作的第一位,“按理说,改革开放后,发展经济应该排在第一位。但是,电信诈骗把长坑的形象都抹黑了。一提到长坑,外界的印象就是诈骗分子,这还怎么发展经济?”
在长坑乡,曾经有不少诈骗分子在躲在山头作案,打击难度很大。2013年,陈鲜明甚至还花钱买了架航拍飞机,在长坑境内的各大山头巡查。“发现了两例,抓到一例后,他们就不敢躲在山上了。”
2016年8月28日,福建泉州市安溪县湖头镇下坑村,村口拉着“打击电信诈骗“的横幅
长坑乡衡阳村曾是电信诈骗的重灾区。该村还针对性规定,家庭成员有实施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被抓的,家长必须义务打扫乡村道路三天;角落内有两人以上实施电信诈骗被抓,角落路灯关停三晚;角落内有三人以上实施电信诈骗被抓,角落群众申请宅基地等手续,一律停办一年。
安溪县司法局副局长翁财能告诉澎湃新闻,在安溪发生的电信诈骗案,都是从重处罚。2016年4月,安溪县还专门成立反诈骗中心,吸纳了银行、电信等多部门人员共同配合。
安溪县对于电信诈骗的打击一度获得认可。公安部2015年公布的全国7个电信诈骗集中地中不但没有安溪县,还将安溪的做法作为典型推广。
即便如此,安溪籍人员电信诈骗的案子仍时有发生,屡禁不止,直到此次徐玉玉事件,彻底引爆舆论。随之而来的,是对安溪铺天盖地的责骂声,过去诈骗的灰暗历史也一遍遍在媒体报道中被引用。
当地宣传系统干部感到无奈,“我们对于诈骗分子更加深恶痛绝,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。”
诈骗分子外逃,手段翻新
长坑乡分管综治工作的黄姓副书记对澎湃新闻坦言,虽然做了大量工作,也取得一定效果。但是随着打击力度的不断加大,诈骗分子在本地的生存空间很小,不法分子转而流窜到外地作案,给打击造成不便;由于犯罪分子的作案手段不断翻新、基层技侦力量有限等原因,打击难度不断加大。
安溪籍诈骗分子外逃至外地搞电信诈骗,已经成了不可忽视的一股犯罪力量。此次徐玉玉案,6名嫌犯便是在江西实施犯罪。
安溪县一政法系统干部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,安溪人实际在本地搞诈骗的很少,多是出去外地,甚至还有不少人出国到了菲律宾、柬埔寨等地方实施诈骗。“所以有人说长坑乡是诈骗重灾区并不准确,而是诈骗者很多人是长坑乡户籍。”
打击外逃搞诈骗的人员,也被安溪官方列入电信诈骗治理的重要部分。安溪县政府相关负责人表示,“不仅做到守土有责、守土尽责,还树立打击无界理念,只要发现安溪籍人员涉嫌诈骗犯罪,就追查到底。”
实际上,此次徐玉玉案6名嫌犯所采用的手法是比较“低级”的,冒充教育局工作人员发助学金,已是几年前的诈骗手法。
上述政法干部说,随着技术的不断发展革新,安溪的诈骗技术也在不断革新,“现在不少人已经不搞电信诈骗了,改行做网络赌博,来钱也快。”
2016年8月28日,福建安溪县长坑乡分发的“打击诈骗”购物袋
官员寄望“实名制+信息保护”
政府持续高压打击下,为什么电信诈骗还是屡禁不止?
陈鲜明坦言,省市领导来长坑乡调研,他都提两个建议,一个是严格落实实名制,一个是严惩信息泄露者。而这两个问题,都不是安溪一个县就能解决的,需要更高层面的统筹部署。
“这么久时间了,为什么银行系统、电信系统的实名制还没落实到位?虚拟账号、虚拟号码依旧存在?”他认为,正是由于实名制落实的不到位,才有了电信诈骗犯罪的空间,“基层干部、公安民警、群众现在都压力很大。”
安溪县公安局反诈骗中心郑姓负责人同样表示,电信诈骗的犯案源头往往因银行和通信运营商实名制管理不严格。在诈骗案中,涉及到170虚拟号段的非常多,而这些查询起来又非常困难,即使查询到,结果也可能不尽如人意,因为他们的身份很多都是假的。
“没有信息泄露者,诈骗者怎么会知道徐玉玉被南京邮电大学录取,所以对个人信息的管控和保护要不断加强,同时加大对信息泄露者的打击力度。”陈鲜明认为,把这两点做好,诈骗分子就无机可乘,也无处可逃。